思辨録輯要卷十一 太倉陸世儀撰
修齊類
自甲申乙酉以來教授不行飬生之道幾廢乙酉冬季學為賈而此心與賈終不習因念古人隱居多躬耕自給予素孱弱又城居不習四事不能親執耒耜但此中之理不可不畧一究心虞九江兄向有水田在西郭已躬耕有年矣為予畧説其概予有薄田二十畝在廿三都佃甚貧不能具種予乃出工本買牛具自徃督而佐之一則古人省耕省斂之方一則稍欲涉獵其事以驗農田水利之學也天時地利人和不特用兵為然凡事皆有之即農田一事闗係尤重水旱天時也肥瘠地利也修治墾闢人和也三者之中亦以人和為重地利次之天時又次之假如雨暘時若此固人之所望也然天不可必一有不時磽确卑下之地先受其害矣惟良田不然此天時不如地利也田雖上産然或溝洫不修種植不時則雖良田無所用之故諺云買田買佃此地利不如人和也三者之中論其重則莫重於人和而地利次之天時又次之論其要則莫要於天時而地利次之人和又次之故雨暘時若則下地之所獲與上地之獲等土性肥羙則下農之所獲與上農之獲等勞逸頓殊故也然使既得天時既得地利而又能濟之以人和則所獲必更與他人不同所以必貴於人和也
予向讀區田法而異之以為播種之中既有此妙法古人何不悉以之教民又民間何以竟不傳此法嘗疑不决及讀元史見元時嘗以此法下之民間教民如法耕種民卒不應又特遣耑官分督究竟迄無成功未審教督者非人耶抑此法終不可行耶予嘗欲親試之而未暇今嵗既親田事將以此法徧商之老農且以語陳子言夏亦令試其事庶可得其實也今備録此法於後
區田説曰地一畝濶一十五步每步五尺計七十五尺每一行占地一尺五寸該分五十行長一十六步計八十尺每行一尺五寸該分五十四行長濶相乗通二千七百區空一行種一行於所種行内隔一區種一區除隔空外可種六百七十五區每區深一尺用熟糞一升與區土相和布榖匀覆以手按實令土種相着苗出看稀稠存留鋤不厭頻旱則澆灌結子時鋤土深壅其根以防大風搖擺古人以此布種每區収榖一斗每畝可収六十六石今人學種可减半計
又汜勝之書及務本書謂湯有七年之旱伊尹作為區田教民糞種負水澆稼諸山陵傾阪及髙丘城上皆可為之大麥山藥艿子大小豆俱可如式課種又曰向年壬辰戊戌饑歉之際但依此法種之皆免饑餒此已試之明效也若果爾似又無不可為者
王禎曰古人區種之法本為濟旱惟近家瀕水為上其種不必牛犁但鍬钁墾劚便於貧難大率一家五口可種一畝男子兼作婦人童穉量力分工定為課業各務精勤用省工倍田少収多按此云近家瀕水則丘陵城阪之地必不可種矣又聞常州鎮江田甚髙仰而土性受水每農夫轉水一日則可停二三日太倉土性獨不然其髙仰之地遇旱日必打水二遍若坑地則全不受水未可一槩論也
賈思勰曰區田以糞氣為羙不必皆良田又不耕旁地庶盡地力盖區種不先治地即荒地為之也又曰區中生草拔之區間草以剗剗之若苗長不能用鋤則以鈎鏟比地刈其草穢又曰兖州刺史劉仁之昔在洛陽於宅田七十步之地域為區田収粟三十六石然則一畝之収有過百石矣
徐玄扈曰區収一斗畝六十六石即區田一畝可食二十許人矣盖古今斗斛絶異周禮食一豆肉飲一豆酒中人之食也孔明每食不過數升而仲達以為食少事煩若如今斗則中人豈能頓盡孔明數升已自不少亷頗五斗過於太多計今之畝若斗則每畝可收數石可食兩人以下耳見文學張弘言有糞種壅法即今常種稻田亦可得榖畝二十餘斛也
按區田之法云田一畝可收榖六十六石許計今榖一石大約得米四斗六十六石榖則當得米二十六石四斗也田法積步二百四十為一畝今得二十六石四斗米是約每步得米一斗一升也今江南種田法每人蒔秧六稞相去八寸則一步之地當得稞六十餘刈穫之日每人刈稻一行為六稞又一行共十二稞為一鋪収束之日或二鋪三鋪四鋪五鋪為一束不等二鋪為上三鋪為中四五鋪為下今以三鋪言每地一步約可得禾二束每禾一束得米五合二束共得米一升一畝二百四十步當得禾四百八十束米二石四斗其二鋪者每步約得禾兩束半米一升五合一畝該得米三石六斗之數今江南湖蕩間膏腴去處地闢工修者大約如此其餘常田大約三鋪為束者得一石五六二鋪為束者得二石五六此地力薄亦種藝不得法也
蒔秧之法每人蒔一行每行横蒔六稞每稞相去八寸此定法也今田家或互相換工或喚人代蒔包蒔奸人偷力多将秧稞蒔開每稞相去或至一尺外及尺許不等者則一畝地幾減秧稞大半収穫鮮少半由於此不可不知吾聞婁東郷舊有富人善種田蒔秧之日酒飯極豐其蒔法每人俱以绳約使不過五寸故其田秧稞宻而分行整収穫亦倍則蒔秧法亦冝講也又聞江郷有秧繵以竹為之以約蒔秧者即此意
予欲以區田語郷人詢其可否恐郷人以為書本中語駭而不信乃言曰近有自湖廣來者云彼處種田有區種法畝可得米二十石許果否因以其術詳告之郷人曰理或有此吾卿有種芋者其法近此因言種芋法先掘地為區每區深濶各三尺許熟糞壅之每區種芋一株漸鋤土壅芋既成每區得芋若干斤每斤得金若干計毎畝約得金四十両許即此法也則區田似亦可行予又問種芋得利如此今人家何不多種曰工力甚費人不耐煩然則區田之法不行亦工力費而人不耐煩也歟然當賦役煩重之世茍能躬耕四五畝即可為一家數口之飬此莫大之樂又何工力煩費之足憂乎
予聞東郷有撮榖法種必倍收而人每不肯種又不能多種予問其詳云撮榖有二難一則耘鐋難二則易酣不能耐風潮也盖撮榖之法先耕地車水浸田然後下種以三指撮榖種下之約五六寸一撮如蒔秧状撮畢以足徐退復撮如初足從水中行水微蕩漾則榖種不定多四散不能成稞簇故不便耘鐋又根出浮靣入土不深稞長大上實下虚故易酣且不耐風雨也以此知區田之法之善隔區分種則下種有地不必足立水中以手按實則無蕩漾之患苗出看稀稠存留則無耘鐋之艱漸耨隴草以壅其根則根深蒂固無酣側之虞而耐風與旱以此徵之區田之倍收必矣人何不畧倣此意而小試之
撮榖區田之倍收有故盖秧不移種元氣未洩也今田家蒔秧先一日拔秧浸水中或一宿或再宿不等甚者或經三四宿而後始蒔蒔之時抛擲堆垜畧不少惜蒔後遇赤日則黄萎數日而後始醒盖秧之元氣洩盡矣其值隂雨而易醒者則稻必勝早蒔之勝於晚蒔亦以過小暑則氣漸熱秧難遽醒也由此觀之同一蒔也醒之難易猶係禾之善否而况移種之分乎
看來秧性亦太耐磨折今草木之類必賤種乃易植其貴種則移種之頃百方調護猶多萎死秧則不然其拔也信手速拔畧不顧惜抛折堆垜棄置累日其蒔也兩指夾之挿入水土縱横欹斜未嘗壅治然及其既成猶能每畝収三四石使壅護愛惜曲盡其道如區田諸法所獲過倍亦何足疑乃今人習於茍簡惟務欲速終不肯加功加力至誣古法以為必不可用吾末如之何也已矣古人云鹵莾而耕滅裂而穫此言豈欺我哉但野人愚而固未可以言語争有心者能躬行以率之則庶幾矣
秧苗入土深則難出秧根入土不深則難乆故農人於播種之始則撒秧於一處以浮灰輕盖之既長則另分而挿蒔所以順其淺深之性也是亦可謂得其術矣然孰若區田之法不用移植而盡淺深之冝為尤得其術哉亢倉子曰稼欲産於塵而植於堅淺深之謂也
凡秧行最冝整蒔秧最不冝速速則秧行亂矣亂則疏宻失宜難於耘鐋且不通風吕不韋作吕覽言農事甚悉其辨土篇曰衡行必得縱行必術正其行通其風禾心中央帥為冷風正此意也乃知古人之於農事其用心至矣
漢武帝使趙過為搜粟都尉過能為代田其耕耘下種田噐皆有便巧一嵗之収常過縵田畝一斛以上用力少而得榖多按代田即古后稷法一畝三甽嵗代其處故曰代田后稷以二耜為耦廣尺深尺田甽甽長終畝一畝三甽一夫三百甽而播種於甽中苗生葉以上稍耨隴草因壝其土以附苗根故詩曰或耘或耔黍稷嶷嶷耘除草也耔附根也言苗稍壮毎耨輒附根比盛暑隴盡甽平則根深而能耐風與旱故嶷嶷而盛縵田平田也謂如今之田畮不為甽漫漫然故曰縵田此大約如區田而簡易過之然曰過縵田每畝一斛以上則亦不過畧勝而已區田數倍之説恐未必也
趙過代田之法其簡易逺過區田盖區田之法必用鍬钁墾掘有牛犁不能用其勞一必擔水澆灌有車戽不能用其勞二且隔行種行田去其半於所種行内隔區種區則半之中又去其半田且存四之一矣以四之一之田而得粟欲數十倍於縵田雖有良法恐不及此今欲以代田之法參區田之意更斟酌今農治田之方而用之凡未下種之初先令民以牛犂治田甽甽深一尺廣二尺長終其畝畝間為隴隴廣一尺積甽中之土於隴上一畝之地濶十五步步當六尺十五步得九十尺當為甽隴三十道甽之首為橫溝以通灌輸夫甽隴分則牛犂用矣衡溝通則車戽便矣甽廣於隴則田無棄地矣乃令民治糞糞之法各以其土之所冝及時播種播種之法一如區田先以水灌溝使土少蘓平其塊磥乃徐播種以手按實盖之以灰而微潤之苗出耘之如法使其中為四行行相去五寸間可容鐋生葉以上乃漸耨隴草壝土以附之其應下壅及應閣水復水俱依今農法試之當必有驗
耘苗法吕覧辨土篇最詳其言曰苗其弱也欲孤其長也欲相與居其熟也欲相扶孤謂相懸去如孤也相與居則漸近矣相扶則叢立如軋盖初時耘之使稀則後來長開方有地步否則根軋而不實矣又曰三以為族禾乃多粟大約耘苗當存三莖為一簇其傍相去五寸此為要法今蒔秧者亦大約三四莖一蒔
吕覽又曰凡禾之患不俱生而俱死是以先生者羙米後生者為粃是故其耨也長其兄而去其弟謂存其長大而去其弱小者也若弱小者不去則長大者亦因之而多粃矣又曰樹肥無使扶疏樹磽不欲專生而族居肥而扶疏則多粃磽而專生則多死盖肥磽之地其禾根株易盛故立苗欲稀不然則氣鬰而不展故多粃磽确之地其苗根株難盛故欲相援以立不然則氣弱而不能自存故多死吕覽之言亦精矣
予嘗行田間見溝間有禾長茂特盛於他禾顧問之曰此秧之餘未遑他蒔者也予曰長茂如此他日収穫亦必倍他禾郷人曰不然雖長而軋他日盖多粃耳此即吕覽肥而扶疏則多粃之説也使如長兄去弟之法則何至聽其多粃哉
今人不種區田者一則不知其法一則工力費一則江南水田田中冬夏積水不便開溝分甽惟髙田可分甽則又有不便者髙田冬必種麥麥至夏至方収穫若區田則清明榖雨之時已将播種其開溝分甽須於冬春之間做完是因榖而廢麥區田所以紛不可行也然予於此又有一説今人欲種早花或早稻則冬間便荒地不種二麥其言曰雖少却一熟然地力總在内不較輸也早稻早花之穫不及區田然農人猶能舎彼就此况區田乎故吾以為農人能分早花早稻之田以種區田亦庶幾兩得矣
種區田又有兩便之法凡農家種稻先於清明時治地為秧田俟小滿前後分蒔其種秧之田亦拔起再蒔今何不寄種秧於區田當播種時分其田十之二三開甽如前法俟苗長挿蒔之際則分其餘秧以蒔他田在區田則以當耘耔在常田則以當播種是誠兩便
農家種稻最畏耘鐋盖耘鐋之時正當溽暑又苗禾已長人行其中暑氣蒸鬰大不堪耐故農耘鐋多在清早日稍中即起或有竟不耘鐋者區田費耘故人尤畏然吾又有説於此當田耘鐋多在暑中者以蒔時故晏也若區田不用挿蒔則苗長自速大約常田挿蒔之時區田已將耘鐋矣何暑之有至於鋤土壅根則今種棉之家日暴於田不以為苦而不鋤區田隴髙土不濡水與鋤棉同亦何憚而不為哉
種田唱歌最妙,盖田衆羣聚人多口雜,非閒話即互謔,雖嚴禁之不可止,惟歌聲一發,則羣囂寂然,應節赴工,力齊事速。但歌辭淫穢,殊壊風俗,擬效呉歈體撰歌辭數十首,一本人情發揮風雅。凡田家作苦、孝弟力行以及種植事冝、家常工課,與夫較時量雨、賽社祈年之類,俱入之歌中,以教農民,似亦於風教有禆。
稻熟時予徃觀刈穫見田傍一禾甚長髙衆禾約尺餘顧問之佃曰此予偶遺一粒榖未嘗糞治今秀實如此亦甚竒予因數其穗得二百餘粟時衆禾遍數皆九十餘粟是禾不啻倍之因思此禾蓋未嘗多種元氣未洩故也然偶遺田傍不糞不耘纎毫未加人力其稍壮碩者特以得全於天耳使如前法盡種植之冝其穗之長茂堅好又豈特如斯已信乎樹藝之法不可不講也
髙郷人種稻甚勞甚費故諺曰倒一囷竪一囷信非誣也古語云榖賤傷農以甚勞甚費之物而又值賤價則農誠有傷者有位者當此時豈可不講常平法耶
考工記匠人為溝洫耜廣五寸二耜為耦一耦之伐廣尺深尺謂之畎耜即今鋤頭也然鋤便於除草不便於起土發土者今謂之鐡<金答>鐡<金答>頭廣一尺其功用殆勝耜矣使為廣尺之畎則一人可勝若两人併發則廣二尺矣
象山先生嘗述其家治田之法用長大钁頭鋤深至二尺許廣一尺半植一禾大旱時以田肉深獨得不旱每穗數至二百粒他處不及百粒故所收嘗倍古人云深耕易耨觀此信耕之貴深也但云廣一尺半立一禾又古有云立苗方二尺者恐太稀與八寸之説太相逺當試之
劉章耕田歌深耕播種立苗欲稀非其種者鋤而去之此猶畎畝遺意
亢倉吕覽之言皆曰稼容足耨容耰耘容手又曰其種勿使數亦無使迹疎則苗立苗方二尺及尺半之説恐太稀八寸之説是
俗説動稱犁耙今江南農家犁則有之未見用耙耙製見農政全書有方耙有人字耙其意大約如犁亦用牛駕但横濶而多齒犁後用之盖犁以起土惟深為功耙以破磈惟細為功耙之後又用耖用勞耖如耙而齒更長所以耖土益細勞則條木編之以摩田也今農家種稻耕犁之後先放水浸田然後集衆用鐡<金答><金屚><金奏>土塊謂之曰攤亦謂之削亦謂之落别[江南呼土塊為别]用力頗衆使有耙耖勞諸噐可省工夫大半
中土有耬車製状如三足犁中置耬斗藏種以牛駕之一人執耬且行且搖種乃隨下又有用糞耬者用篩過細糞或蚕沙隨種而下按此噐可用以種麥然於耙耖之尾用之為佳又崔實論曰漢武帝以趙過為搜粟都尉教民耕植其法三犂共一牛一人將之下種挽耬皆取備焉日種一頃即此耬車之謂
蘓文忠序有秧馬之説亦甚竒云予昔逰武昌見農夫皆騎秧馬以榆棘為腹欲其滑以楸梧為背欲其輕腹如小舟昻其首尾背如覆瓦以便兩髀雀躍於泥中繋束藁其首以縛秧日行千畦較之傴僂而作者勞逸相絶矣按秧馬製甚有理今農家拔秧時冝用之可省足力兼可載秧供抜蒔者甚便
今耘鐋耘瓜江浙間新製也古無此噐匍匐水中以手耘之故農人惟耘田為尤苦今得此噐勞逸不啻天壤乃知何事不可為便巧惟聖哲者能用其心則天下萬世被無窮之利矣可不加之意哉
農人刈穫時最苦傴僂而行手足腰俱病予甚憫之欲思一巧便之噐而無其法農政全書有推鏟以木為之柄長七尺首岐兩股如乂形貫以横木兩端各穿小輸圓轉中嵌鏟刀用則就地推去以斷禾莖云用以収喬麥此亦甚便但恐稻稞甚大未能即斷也記此以俟
言夏躬耕於蔚村予以區田法告之言夏有舎傍地七分因掘七區曰若得一區一斗予此七區當七分地矣然法不俱盡善區底不平又下種時不按實苗出聚中央一處又不耘稀又為惡客糞壊四區餘三區結子時渴水不實反不如常禾但根葉頗茂於常禾耳
思辨録輯要卷十二 太倉陸世儀撰
治平類
治天地人之道一而已天無紀治之以緯度地無紀治之以經界人無紀治之以禮法故緯度也經界也禮法也皆所以為分數也分數理也理者條理也
有治人無治法此言雖是然後世每每借此為言廢法不講則非也孟子曰徒善不足以為政又曰為政不因先王之道可謂智乎譬有攻木之工於此雖善治木必求規矩斧斤之噐規矩斧斤者亦匠人之法也規矩必求其端斧斤必求其利此必然之理有賤工焉顛倒規矩錯雜斧斤主人不責匠而歸過於規矩斧斤有是理哉
理學須一貫經濟亦須一貫理學不知一貫則鬻拳以為忠申生以為孝臨大杖而不能走遇管蔡而不能誅經濟不知一貫則勤於事上者不知恤民專於恤民者不知事上哀貧窮則抑富户杜闗節則絶縉紳惠而費勞而怨者多矣故理學不知一貫則害及於身心經濟不知一貫則害及於家國天下
綏來動和方是經濟一貫經濟一貫必從理學一貫中出
治一國與治一事不同治天下與治一國又不同湏是把箇天下大勢完完全全在胸中綱目井然源委畢見然後左之右之無不冝之
吏户禮兵刑工講究時是六事若行時止是一事須是聯絡貫穿始得周禮六官皆設聯事正謂此也
不讀周禮不識治天下規模
小德川流大德敦化具此心胸方能治天下
凡事皆有一貫不識一貫皆有害禹之治水得水之一貫者也鯀之九載績用弗成由不識一貫故耳
當今治效必六十年三十年教人三十年出治教人十年小成三十年大成出治三十年小成六十年大成
凡學經濟須有路頭若泛泛探取徒勞無益
撥亂不難致治難撥亂如十人之材足矣致治非五人之德不可三代以下但有能撥亂者未有能致治者
孔子而後有真學周公以來無善治漢唐宋竭力經營只做得補偏救弊耳三代規模全未夢
見三代以上立法常使人有為善之利三代以後立法常恐人有為惡之弊使人有為善之利者是以至誠待人也故人亦以至誠應之恐人有為惡之弊者是以不肖疑人也故人亦以不肖欺之
聖人治天下無一民一物不入規矩
收人才去文法二者是當今最要務
古人治天下以禮今人治天下以法法勝則禮亡禮亡則人心絶法尚不可治天下而况於無法乎
漢唐以下治天下之法最宻然實處處滲漏以其意欲一網收盡天下故也古人有言雖鞭之長不及馬腹天下之大豈能一網收盡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看周禮一部書止辦得王畿千里以内事何等乾圓潔浄
人一身之間耳目口鼻手足腹心俱不可相無也然必元首在上股肱在下而後一身順天下之大大賢小賢大德小德俱不可相無也然必小德役大德小賢役大賢而後天下治不然有一人焉首居下足居上腹心居外四肢居内則見者皆以為怪物而羣撃殺之矣乃治天下者賢奸顛倒大小易位有國者初不以為怪其不至於羣起而撃殺者幾希
聖人治天下只是使飲食男女各得其所飲食男女不得其所而天下治者未之有也
周禮是治國之書盖古人封建王者所治止於王畿以内故書中所詳止於一國之事使諸侯各如是以治其國則天下皆治矣後世治郡縣之天下不然紧要在擇守令明黜陟若守令得人則青苗保甲之法自可徐舉而無弊王荆公不識此意纔執政柄便立制置三司條例司不問守令若何概以青苗保甲之事强諸天下是以治國之道治天下也所以不終朝而壊試觀荆公治臨川時青苗保甲原自有成績則知治國之道貴宻治天下之道貴疎也古今異冝為治者不可不審
天下利而已矣善言利者使天下皆利其利故已亦得利其利不善言利者欲一己獨利其利故天下亦各利其利
古之天下禮樂盡之今之天下賦役盡之能平賦役治天下為得半矣
欲兵之精不如省兵而增糧欲官之亷不如省官而增俸
周禮有云禄以馭其富又曰奪以馭其貧盖古者禄以公田既予以爵則隨予以禄田故筮仕者無患貧之心而不營心於財利後則俸禄甚薄而聽入仕者各以私計謀生若守禮安分徒資俸禄則饔飱不給失馭富之道矣古者禄田之外别無私田既奪其爵隨収其禄田則無所藉以資生故貪墨知畏後則貪墨者無所限制田連阡陌即被削奪而擁資甚厚無能損其毫毛失馭貧之道矣然則亷吏何所藉而為亷貪吏何所戒而不為貪乎
古者天子六軍其将皆命卿甘誓曰大戰於甘乃召六卿盖古之天子寄軍政於六卿居則以守行則以戰文武未嘗分途也自戰國始有将軍之稱秦乃因之位上卿金印紫綬而文武乃分途矣夫周官軍政皆寄於司馬亦未聞有尾大之患茍必欲以文武互相制馭豈君臣相信之道也哉
吏部雖有用人之權然湏有職要之法假如方面大吏及州縣正官此吏部之所當選擇也至於州縣之佐貳與夫師儒之職倅貳之官則聽州縣自行辟召可矣後則一命之微必由銓部總攬既廣人之賢否豈能盡知
吏部所治既廣賢否難知勢不能不循資格非不欲去資格也勢不可也故議者不察不清吏部用人之權而欲去朝廷資格之弊此必無之事也以資格用人加以避嫌即使臯陶伊尹為銓衝亦不過掣籖唱名期於無弊而已斷不能自展一籌也事權之多出吏胥盖有由矣
用人循資格最是大弊人才不同各有所冝有冝大者有冝小者有小大無不冝者小大無不冝聖人之才也或冝大或冝小賢人之才也求才於後世其為聖賢人者寡矣而朝廷用人不問其才之大小與否槩以資格遷陞之是以聖人望一切也奚可哉
人才極是難得善用人者必審定其才之所冝授之以職而終身任之務使竭盡其才以唐虞之際而致治止於五人此人才之難得也以五人之聖而各專一事此才之各有所冝也且各專一事而至於終身不易此任之而竭盡其才也使治不及唐虞而三嵗試士多至四百則人才何其多聖不及五臣而吏户兵刑無所不堪則才何其大歴官如傳舎旦至暮去而動輒奏績又何其才之易竭也
爵禄二字其用不同用人當以爵賞人當以禄爵者量材而授者也其人才堪於兵則授之以兵才堪於户則授之以户此如董工役者其人而善木則使之為木工其人而善土則使之為土工用各有所冝也禄者量功而授者也其人而於兵有功則即於兵加俸其人而於户有功則即於户加俸此如木工善木則即加以木工之厚餼土工善土則即加以土工之厚餼報各有所稱也後之注銓者其人方有功於兵則陞之使户其人方有功於户則陞之使吏此如董功役者其人而善土則賞之使為木其人而善木又賞之使為鐵為銀也
孟子入其疆土地闢田野治飬老尊賢俊傑在位則有慶慶以地此賞人以禄之一證也
考察之權最忌專一周禮六計弊群吏皆各屬長官主之而共聽於冢宰然其所察者特王畿之内而已故聽覩真而舉措當後則合天下之銓選皆聽之吏部甚至州縣佐貳之微亦屬於銓司欲舉措之當不可得矣
銓司每慮人才壅滯徃徃設法遷陞即有識者亦欲巧為法以疏通之此以人才用國家而未嘗為國家用人才也古者論定後官量才後禄故三德者為大夫六德者為諸侯凡用之之法皆求其德與位稱耳由此言之其人而才足卿相即布衣而立授卿相可也其人而才止百里即筮仕而終身郡邑可也以至才堪户者終於户才堪兵者終於兵如舜世五臣終身不易何嘗有流轉遷陞如後日也哉天下事有煩而無謂者此類是矣乃當事者方以人多官少為病以予言方慮其官多而人少也季世之法不主於用賢專主於防不肖夫既知其不肖則去之而已不務去之而務防之不肖者未必受制而賢已不勝其掣肘也安得謂非立法之弊乎
寛收嚴試乆任超遷此八字用人之良法
偶行薦舉最是良法然有三弊一曰行之大拘盖薦舉之法所以通科目之窮破資格之弊也倘必曰某官得薦某官不得薦某官薦得任某職某官薦不得任某職是仍重科目仍拘資格也一曰任之無法盖善惡有類邪正有黨君子所薦大抵多君子小人所薦大抵多小人若不立法詳試而概任之且宜兵而工冝禮而刑用違其才者又不可勝計也即有真才亦烏能效用乎一曰绳之太急連坐之法所以待小人非所以待君子故同是人也或始終變節或窮達易操當其舉之未可謂非也舉之而受舉者變節易操則非舉之者之罪也且仕途傾險詭譎百出或叢忌舉主而隂中傷所舉之人或傾排所舉之人而并累及乎舉主種種株連為害不可勝道則雖有賢士在下舉主亦安能不顧身家不惜禄位奮然以舉之乎無怪乎勉强塞責而以柔滑善媚之徒虚應故事也
薦舉不可尚虚文當疏其實或其人才德兼備或有德無才或有才無德或其才長於某事短於某事用可任某職不可任某職皆一一疏列不拘大小臣工有即薦舉多多益善天子臨軒親策之分類而試試以經義治事擇其尤者更召對面試之可者擢用不可用者散歸庶無前弊而収實效
日者觀匠人得教人與噐使之道凡木之大小枉直皆材也規矩绳墨皆法也材有不齊而法無不一故能使之咸就條理至於竒瑰之材不可拘以绳墨者則又隨材而噐使之故天下無不可用之材而亦無不可成之事秦以後教法廢矣而噐使之道則又棄而不講使細者為梁短者為柱大者為椽長者為節乃謂天下無材謂天下之事必不可成豈不寃哉
看篩米得取人之法雖疎節濶目不無遺珠之歎然徃徃拔十得五舊制舉進士必分試九卿衙門觀政每衙門約三十餘人堂長司僚與之朝夕而試之事會其實以上於天官天官籍註以定銓選隨材授職職必乆任故洪永時得人為盛後之觀政則不過隨班作揖而已名存實亡可慨也夫
用人之法古今不同三代以上開誠布公主於用君子雖或間容小人然君子易於展布三代以後禁制束縳主於防小人小人終不能防而君子之進退掣肘為己極矣問設有小人如何曰小人惟有不用法更無防法
中庸曰繼絶世舉廢國治亂持危朝聘以時厚徃而薄來所以懷諸侯也則知古人治天下全在懷諸侯今人治天下全在擇守令
諺語清官不出吏人手非官愚而吏智也官不乆任而吏多積年故耳誠能一切反之吾知吏必不能出官手也
人非聖人不能無過故君有過臣諫之父有過子諫之代不乏人獨為長吏令一邑未聞闢一言路令羣下得言其過失近為民父母而驕亢反過於至尊無拒諫之名而有弭謗之實誠所不觧也今後吾黨得第為縣令時必尊禮有道祈聞得失月朔必置一櫃令士民投牘於中言我一月中過差庶無冒昧妄行之弊
治天下以求才為先治一邑亦當以求才為急今之郡縣非無才也而有司不知作興鼔舞之道其有留意人才者不過季考月課為文字相知耳夫文字之責上有督學下有學師何煩有司更為數數也愚謂有司季考月課當另為一法分理學經濟二科設為條問理學如顔子所好何學之類經濟則舉時務之切要者每科數條觀其所答優劣德行優者飬之庠序經濟優者措之施行不惟賢才可以立得而聞風興起者吾知且不可勝計矣
思辨録輯要卷十三 太倉陸世儀撰
治平類
設官分職所以為民極也故官制清則民志定周制在天下惟公侯伯子男在一國惟卿大夫士而已自秦罷侯置守分爵二十級而漢唐宋因之愈棼愈亂其制有爵有職官有加官又有散階勲爵或一官而兼數術或一事而設數官或古貴而今卑或古卑而今貴名目混淆等第雜亂欲居官者顧名思義難矣於以治民不亦謬哉故愚謂治天下斷自清官制始
三代以官為治事之司故其制簡而清後世以官為賞人之物故其制繁而亂
勲階之制始於唐歴代因之夫既有品級又有勲階不繁而益繁乎且古制卿大夫士至明始一以大夫為稱而但以榮禄光禄資善資政為次第亦何所分别甚有大夫與卿同稱者如資徳大夫正治上卿之類盖因循於唐宋之舊而不知取法於三代也
九品之制竟以上卿亞卿少卿上大夫中大夫下大夫上士中士别之似覺清楚
三公三孤古所謂論道經邦貳公弘化者也記曰天子無職三公無官參職天子何官之稱盖非特參職天子直尊於天子矣故其稱曰師曰傅曰保皆尊於天子之稱也惟周召之倫足以當之無則寜缺故曰官不必備惟其人周召之以公孤兼宰相以公孤宰相非周召不可也後世不務得周召其人而概以公孤為兼官馴至唐宋或以之加武臣或以之加寺宦或以之加親王子弟名實之乖遂至大壞先王之意荒矣愚謂師傅等官多屬空名似不必設之獨所謂國子監者是誠首善之地而老更又所當敬禮者也當慎擇其人即以師傅之禮尊之北面受教隆之以禮而不煩之以事重之以道而不授之以權即古公孤之遺意而善用之是亦治古變通之法也後世公孤既徒設空名不徴實用愚故欲以管窺蠡測之見存諸私記焉
語曰人主之職在論相堯以不得舜為己憂舜以不得禹臯陶為己憂自古及今未有宰相不得其人而天下治者自明初不許設丞相心竊疑之及歴攷古今周禮無宰相之官自秦始制丞相堯之於舜舜之於禹信之専任之久盖将禪之也家天下以後此任未可専寄漢承秦制始設丞相旋改三公唐宋以來其名不一或稱尚書令或稱中書令或稱僕射或稱平章或稱同三品或稱大學士雖皆宰相之職然大約皆二三並任不獨任且皆兼官非専官其専官而獨任者在漢則曹操在魏則司馬師昭又有黄鉞大将軍大丞相諸大将軍之類皆為専官獨任未嘗授人惟宋齊梁陳隋諸臣将受禪則居之此外惟桓温王敦侯景則知丞相之職其不可専官獨任亦較然矣按周禮六官之外無官則宰相舎六官又誰相乎黄帝得六相而天下治六相即六官也周禮天官謂之冢宰則既以宰與天官矣但専任恐權太重故使之同於五官後世誠能法周官之意竟以六官為六相冢宰提其衡五官襄其事而天子親决萬几於上則既無専擅之嫌亦無紛擾之患天下受置相之利而不受置相之害或者其庶几乎
國家設五軍都督府其衙門及官衘品級俱尊於部院盖以兵柄不可下移畧寓天子親操之意也然凡衞所武官一應承替襲職之事皆必達於兵部而後行則尤有犬牙相制之意盖開國之慮深矣
親軍衞之與五軍府即漢之南北軍也其勢互相制馭不為不善但五軍府都督多以勲臣為之錦衣則専以恩賚大臣子弟雖即周官庶子之意然率以不知兵之人充任緩急莫可恃矣愚意二軍之将亦當間用邊将中之年老者盖既以示國家優厚之恩而亦可藉其老成練達之力居中制馭兩得之道也
吏部古天官冢宰之職也然古者太宰之職掌建邦之六典以佐王治邦國曰治典曰教典曰禮典曰政典曰刑典曰事典盖偏言則専一職統言則包六職猶四徳之仁兼四端統萬善也今則専於選事猶一郎曹之職矣愚謂宰相可不必設而吏部則不可偏於一事也宜稍倣古冢宰之職事權雖分掌於六官而權要則獨綰於冢宰庶無専權之虞亦無渙散之弊
天下之官皆選於吏部故冗雜繁亂人才不能周知不得已而用資格此吏胥之事非官長之事也試能參用古法朝廷擇冢宰冢宰舉五官五官各舉其屬外官之長及外官之僚屬亦如之吏部但總其成則頭緒清而人才易於器使矣吏部未知職要之法用人之效未可期也
周制地官司徒主教養萬民今之户部但主户口田賦貢役經費非古制也盖古者王畿千里千里之外以封諸侯而千里之地又分采地九賦之斂其入無多故可専意教養今則海内之田賦皆屬户部勢不得不以教之一字聴之學校而全部専心会計矣明初止分四司而其後又分十三司十三司各分四科誠以庶務之浩繁也然古者有教有養而後世但聞取民世代升降感慨係之矣
古者成均教土司徒教民三物八刑五禮六樂皆所以齊民也漢唐以來成均教士之法猶存其名至司徒教民則名實俱亡矣孟子云無恒産而有恒心者惟士為能若民則無恒産因無恒心以此知教民尤急於教士也為人上者可不加之意乎
禮部一王禮樂教化之所出也而有僧録道録二司何居且僧録道録不己而又有教坊司傷化甚矣其一舉而釐正之乎
在昔漢有太尉大司馬大将軍五季有樞宻院大約皆主兵柄而權在宰相之上權臣挾震主之威者率居此任盖兵權在握則無所不為也國初亦設大都督府後以朱文正坐罪廢不設尋分為五軍都督府雖品秩如故而兵部隂移之其權分矣至永樂中盡歸兵部五府都督不過守空名與虚數防微杜漸莫此為善有國者所當法也
伏讀諸司職掌内刑部一條有曰凡籍産不得及其先墳塋此一語真王者之言與文王罪人不孥之意並美千古矣
宗人不即市宫人不即獄二語亦王政也
工部凡軍器軍装火器屬虞衡戰車屬都水名義未正愚謂都水屯田可并也軍器則宜另為一司
慎刑雖天子美事然愚以為慎刑莫如簡法盖簡則寃抑少繁則寃抑愈多欲救之而適以斃之今一刑也既有刑部又有大理又有都察院謂之三法司為太繁矣而鎮撫詔獄又得參其間欲無寃抑得乎故愚以為不特鎮撫可廢即大理亦可廢也一刑部足矣
從來帝王之家處宗族最難尊其位重其禄固親親之道然過於優厚不為限制宗繁費大為恵終窮亦國家莫大之憂也愚謂子孫之親與祖宗等祖宗尚以親盡為隆殺況於子孫而不為之差等乎有天下者宜一以古禮為準上則子孫曽玄皆以四代為次第如天子之庶子則為皇子皇子之子為皇孫以下為皇曽孫為皇玄孫其禄以漸而降至皇玄孫後則不降不可降也皇子之庶子又為王子王子之子為王孫為王曽孫為王玄孫其禄亦以漸而降至王玄孫則不降無可降也如此則不至有過重之憂亦不至有失所之患庶几情義兼至矣今試擬圖如左至於禄之厚薄則君相臨時斟酌可也
宗藩逓降圖:皇子 皇孫 皇曽孫 皇玄孫五世不降
王玄孫五世不降
王曽孫 王玄孫五世不降
王孫 王曽孫 王玄孫五世不降
王子 王孫 王曽孫 王玄孫五世不降
夏殷周皆有九卿即少師少傅少保及六官外此無卿今制六部都通大謂之大九卿而鴻臚太常光禄寺又謂之小九卿以今觀之殊可併省如鴻臚太常光禄可併入禮部太僕苑馬可併入兵部翰林尚寳欽天可併入吏部國子監則當格外獨尊而不當儕於諸卿此勢之至便而制之至善者也昔宋初雖有九卿之名皆以為命官之品秩而無執事元豐正名始有執掌中興初併省冗職衞尉太僕併兵部太府司農併户部光禄鴻臚併禮部亦惡其頭緒之分也立官制而能使頭緒井然則治天下之道思過半矣
周禮不設諫官先儒以為人人可諫故不設諫官此亦一説然亦可見三代信大臣之専待大臣之厚此由三代人主皆能正心誠意以身取人故也故愚以為朝廷設臺諫不如設師傅師傅教人主以正心誠意之學學進則人主自能辨大臣之賢奸也
昔人謂周禮無諫官凡官皆可諫者其言似是而實非也天官之屬師氏詔王善保氏諫王惡則保氏便是諫官故後世之設諫官非周禮意也其必復師氏保氏之舊而在於王所乎翰林院始於唐唐制乘輿所在必有文詞經學之士下至醫卜伎術之流皆寘於别院以備燕見而文書詔令則掌於中書舎人未之及也乾封以後始召文士元萬頃等草文辭謂之北門學士玄宗初置翰林待詔以陸九齡張説等為之掌四方表疏批答又改翰林供奉為學士别置學士院専掌内命凡拜免将相號令征伐皆用白麻其後選用益重禮遇益親至號為内相又為天子私人而翰林院始大重然所謂學士皆以親疎逺近為貴賤未嘗有一定之品秩也宋始有定制職始貴顯至於今制則直以為儲相之地士子登髙第者竟入翰林不數年可坐致館閣夫宰相天子安危之所寄也人主擇相當務取洞悉國體民情者豈可徒取文章華國乎[儀]謂翰林既為儲相地當即以相業期之入院之後宜講貫厯朝經制務為明體適用之學則得之矣
古者太子太傅在前少傅在後入則有保出則有師無所謂東宫官屬也秦漢以下始加置詹事中庶子及諸府寺等官亦有以他官而監護者[儀]謂太子在東宫止有學問無他職事何必另建官屬保傅之任宜擇勲戚老臣為之至於師則有太學之師在太子當日夕習禮樂政事於太學更妙選太學端方之士與之朝夕周旋更迭進見所謂太子入學則與士齒是也若設専官是狹小其途矣
太常司祭祀禮樂之事宜妙選官屬擇知禮識樂者為之不宜泛泛升授也
周禮醫師嵗終則稽其醫事以制其食十全為上十失一次之十失二次之十失三次之十失四為下夫十失四亦醫中之佼佼者矣而考猶為下則上古之重民命也今制雖亦有三年五年試法而俱為虚文無怪乎世之無良醫也
馮相保章周禮俱屬秋官明朝特設欽天監重之也亦秘之也然其職太卑又其官世傳不選於外止能知數未能明理是以久而廢弛鮮克勝任欽若昊天者當尊其官寛其禁令博求賢者以講明厯理而時修厯法則庶几乎
洪武初設國子學後十五年改國子監按監木國學孟子云學則三代共之宜正其名稱為妥若以監名則與諸寺監同非古人重學校之意
洪武初祭酒為正四品後改為從四品夀州學訓導劉亨疏國子祭酒品位不當在太僕卿下當時頗納其言然卒未改正夫祭酒天下之師也隆重師儒乃治天下第一要義不知當時何故不改正
每見前代好釋道者徃徃稱釋道二家為國師夫祭酒者年長之稱也以之命官屬以師長之任豈若方外之稱乎
洪武二十八年重定内官品秩内官監凡十一監設太監一人秩四品左右少監一人秩從四品是内官與國子師品秩相並且過之也又其衙門同以監名當時何以無人論正
明自南北京而外分十三省每省設都布按三司盖古者方伯之任節度使之職也然則布政之職宜獨尊今三司等級都居上布次之按又次之盖明初每事右武故以五府居六部之先以都司居布政之先其實非也一省之政聴於布政則都司按察皆布政佐貳之官也乃既並列以分其權而布政復有左右二員防制嫌於過矣
設官當以民事為主布政主民事者也故宜居二司之先若謂恐其權専而莫可制則權莫重於兵顧以都司為可制乎
朝廷設官甚多惟州縣為親民之官昔漢宣帝謂與我共天下者其惟良二千石乎後則共天下者惟良有司而已盖即古者百里之諸侯也其體貌不可不崇其委任不可不専一邑人才使得自行辟召一邑兵食使得自行調度若徒掣其肘而又欲責其成功難矣或謂制馭之道不可不講[儀]謂不然盖權勢太重如一郡一省誠不可不防若州縣則一弹丸地耳正賈誼所謂衆建諸侯而少其力者過防則太弱且不能自振又何能為王家宣力哉
思辨録輯要卷十四 太倉陸世儀撰
治平類
天無體以二十八宿為體天無度以日之行為度天無赤道以南北極為凖而中分之為赤道天無黄道以日躔之所經為黄道天無十二次以日月所宿之次為十二次
天亦不止以二十八宿為體天只是積氣自地以上皆天一層高一層一層紧一層凡日月五星與二十八宿俱在氣中俱屬天上俱為天體但人要将天與日月五星分别而日月五星有象天無象故以二十八宿為天之體其實日月五星與二十八宿皆為天體天只是氣日月五星二十八宿皆氣中之物
天氣愈高則愈疾凡在氣中而居下層者其行稍緩氣緩故也再上則稍疾以至層累而上至於極頂則氣愈紧而行愈疾此亦自然之理昔人有九重天之説朱子嘗取之又謂天際惟勁風摶轉即此意予嘗讀遊華山記謂山頂風急人不得站立行者皆依山附木否則吹倒每日都是如此則氣高而愈疾之説益騐矣
思勁風摶轉之説因念若果如此則天際當惟有東來之風無西來之風矣乃天際時有貼天之晴雲或東或西無定何耶意者風與氣不同氣有左旋而無右旋風則東西南北惟其所之耳
天氣雖愈高愈紧然中間却寛和所以生養得許多萬物
惟運旋紧故中間有生氣若不運旋則乾坤毁乾坤毁則萬物或几乎息矣
晉志載黄帝書曰天在地外水在天外水浮天而載地也此言大非水為有形之物水既載天則載水者又屬何物得無滲漏乎天氣也水土皆形也氣能載形形不能載氣
厯家以九百四十分為日法則一度為九百四十分以九百四十分而得四分之一則為二百三十五分此所謂四分之一也大約是三個時辰
天度如瓜稜近兩極者狹近中間赤道者濶
天體至圓縱横皆作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算
程子謂堯夫立嵗差法貫絶古今又謂今人論嵗差只隨時測騐惟堯夫有一定法又謂堯夫嵗差法只於日月薄蝕處求之予向不得其説由今思之堯夫亦只是隨時測騐盖厯家算日只用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常理推算不便測騐何以不便測騐盖日光照耀其所行處列宿皆隱不能知日之所行某日在某度上也某測日之法只於月之晦朔弦朢上求之然晦朔弦朢亦未能分毫皆准惟薄蝕之時日月或合并或對朢同道同度分毫不差於此時求之則知日行在某度上嵗差之法於此可求是亦隨時測騐法非一定法也
中興天文志言嵗差自宋距堯差四十餘度循是以徃萬五千年後所差将半周天得毋寒暑易位此言大非寒暑之求乃因日之逺近故南至則必寒北至則必暑不因所纒之宿而生寒暑也若如志所言則自堯至宋節氣已當大異矣何卒未嘗異也
天文圖盖天不如渾天人知之矣然渾天舊圖亦漸與天不相似惟西圖為精宻不可以其為異國而忽之也
天文左右旋之説古今聚訟儒者執左旋之説而以七政為必不能右旋非也夫天猶水也日月五星猶魚也日月五星之行夫天猶魚之行水古詩有云東流之水必有西上之魚豈以日月五星之靈曽不若水族之微而僅僅比於腐木亂草隨波上下且在日月則有薄蝕變怪在五星則有遲留順逆在恒星則有飛隕流墜變動不測豈一右旋之微而不能學者但虚心觀理不可過泥前人成説
天文家有二一星厯一占騐即古所謂馮相保章也儒者欲談天道必合二家而会通之其理不相齟齬始可據以為斷左旋之説於厯學家頗無所礙但於算稍繁耳若占騐家則殊不然占騐家談五星以東行為進為順西行為退為逆吉凶之占皆有明騐若主左旋則凡五星東行反謂之退與逆西行反謂之進與順與古今占騐俱大相反此不可之甚者儒者豈可執揣摩之虚理違占騐之實事故愚以為天文家言天左旋日月五星右旋此説較長
天積氣日月五星積精精行氣中各一其性
七政行天是精乘氣非氣轉精
月光借日此沈括之言朱子極取之予以為未必然月雖隂質然亦精氣所為非塊然一物天下之物惟銅鐵瓦石能受光不能通光若水晶琉璃一麗太陽亦表裏洞徹矣月雖隂類然以擬於物必非銅鐵瓦石豈反不如水晶琉璃愚謂月之光月自有之其盈其虧皆月所自為不借日光尚書生明死魄亦一証也
問月光非借日何以晦朔弦朢毫無差忒曰此所謂應日非借日也應日以理言借日以形言
日月薄蝕之説亦氣感也何以必於朔朢曰氣至此而後相感也天之有道度猶人身之有脉絡日月之有薄蝕猶肢體之有疾痛日月必同道度而後生薄蝕肢體必中脉絡而後見疾痛腎虚而齒揺肝盛而目赤腎之與齒肝之與目其形未嘗相見也然而根伏於此眚見於彼者其脉絡同也世未有腎虚而目赤肝盛而齒揺者則非朔朢日月又安得蝕哉
西學言日月蝕為地影所障似亦有理然即以地影之説求之恐未必然日之體猶火月之體猶水火外景水内景内景者受景於内也故月中之景古今相傳為山河大地近以西洋望逺鏡窺之良然今為地景之説者曰日之體大於地地之體大於月故日之光能及於月而月之光每障乎地其所以或障或不障者以其去地逺中間空處多故也夫内景之物其體常虚其照常廣愈逺則被照之物愈少而所照愈廣今夫地雖大於月然月去地逺則地小而月中之景當亦小矣地之周圍空處甚多則月之照地宜四邊俱作圓形而中心一点獨黒譬如髙廣大厦繋鏡髙梁中懸一球球體雖大而自髙梁之鏡照之則球形自小而球之周圍俱見此常理也乃今月中之景不為圓形而作散形或白或黒其體不一又其黒處有直際月之邊者則知地之形未必為球而地之大未必僅大於月地球間隔之説猶有可議也
月抗日而食盖隂以抗陽而得罪也朢而盈似乎抗矣然不蝕者盖同度不同道雖盈而不抗也至於同道同度則抗矣此如后妃然正位中宫與人主為敵體此盈也非抗也如吕如武則抗矣
即日月食亦可識天地間陽貴隂賤之義隂雖與陽匹敵然一至於抗則其體自虧陽雖為隂所掩而真體常存不少損壞然則為隂類者固不宜自盈而至於抗為陽類者亦慎毋自忽而至為物所蔽也哉
古今言厯者無慮數十家其稱善者惟漢司馬遷大初厯唐一行大衍厯元郭守敬授時厯然三家之中又惟授時厯最善盖三家定厯之数太初則以鍾律大衍則以蓍策授時則以晷影以理揆之雖云六律為萬事根本又云易能彌綸天地之道然據其成數以為厯算終屬凑合不若晷影之法以天測天尤為精切所以迄今二百餘年交食之法猶未甚爽也
欲騐厯法合否只在交食然交食只定時刻分數便難假如二人言厯其一人定某日午時一刻日食一分又一人定某日午時二刻日食二分欲辨正之須先定晷刻其定晷刻之法或以沙漏或以水漏或以晷影晷影或隂雲不現沙水二漏則互相參差者有之盖漏本人為非天造地設也此時刻之難也至於分數則三分已上便易識認其一二分之間日光晃耀誰能確然分别即用油盆用様板終不能不差分杪也此分數之難也即此二者孰能定其優劣以此知定厯之難天本動物占天者亦安能毫髮不爽但時勤測騐務使宻合於授時不悞足矣
嵗差者嵗嵗有差假如今嵗冬至日在箕三度至明年冬至日仍在箕三度其間已差杪忽矣所以然者天行與日行各自不同其間自不能無過與不及但所差甚微須久久積算乃見所以古厯有以四十年差一度者失之過有以百年差一度者失之不及惟大衍厯以八十三年紀元厯以七十八年為近而又不若近時西學嵗約一分五十杪不等約六十六年八個月而差一度者之為宻也盖謳羅己人君臣盡心於天終嵗測騐故其精如此
嵗差堯時冬至日在虚一度今在算四度上距堯時約差五十度自堯至今不過四千年耳其所差已如此自堯以前不知几千萬年自今以後又不知几千萬年若約以四千年差五十度論之周天度數不過三百六十只二萬八九千年周天度數盡矣堯夫元会運世以一元為十二萬九千六百年則嵗差亦須在周天打三四轉
看蛛網可悟天文圖其縱布處即周天二十八宿分度法也其衡布處蛛網較宻舊圖止赤道一圍今西圖亦有三百六十度矣
漢儒談天家多謬至於升降四遊尤屬可笑考靈曜云地有升降星辰有四遊春分時地當正中自此漸下至夏至下游萬五千里秋分地亦當正中自此漸上至冬至上游萬五千里立春後地與星辰西游春分而極春末復正立夏後南游夏至而極夏末復正立秋後東游秋分而極秋末復正立冬後北游冬至而極冬末復正此皆揣摩晝之長短日之逺近以為言不知地之上下星辰之東西有南北極可攷而謬妄若此載之史冊足徴知天者之鮮
宋中興天文志採近世諸儒之論其間固多可採然最舛謬者若如客星一段其言曰天有客星三曰老子曰國星曰温星老子非李耳古之有徳行而不仕老而有夀之人國星者國皇也不知何國之人温星者温其姓古之有操行而不仕者三人之精皆為星帝命之為客星錯出之五緯之間其見無期其行無常此無論古今史傳未嘗載三星之名即其立言之荒誕謬妄亦有大可笑者而史官採之書傳引之難矣哉
天官惟占候家最多謬妄此不可不知
漢儒之占天失之鑿晉唐宋諸儒之占天失之畧
甚哉占天之難也魏明帝問黄權三國孰為正統權對曰以天文則魏為正然攷之史黄初四年三月癸夘月犯心大星占曰王者惡之四月癸巳蜀先主殂晉天文志云二石雖僣號其強弱常占昂宿不闗紫宫太微然以載記攷之流星入紫宫而劉聰殞彗尾掃太微而符堅敗熒惑守帝座而吕隆破梁武帝時熒惑入南斗武帝被髮跣足下殿禳之而北魏有孝静帝之變晉庾翼與兄氷書曰嵗星犯天闗江東無恙而季龍頻年閉闗此復是天公憒憒無皂白之証也以此言之天道逺人道邇占騐之家豈能一一盡中而術數之士每每妄言其亦過矣
西學絶不言占驗其説以為日月之食五緯之行皆有常道常度豈可據以為吉凶此殊近理但七政之行雖有常道常度然當其時而交食凌犯亦屬氣運國家與百姓皆在氣運中固不能無闗渉也此如星命之家談五星之恩仇五星之行與人無與然值之者亦不無小有微騐況國命之大乎或以為西學有所慎而不言則得之矣
占天之書國家例有明禁其所以禁之者正以術數之家多冒昧妄言易於惑人作亂也若夫天道之運行日月五星之晦蝕盈縮星野氛祲之變見則性理綱目載之二十一史全著之矣國家亦何嘗禁而博學之士固可以束書而不讀哉
厯數難而易占騐易而難厯數所争常在分杪之微非理明心細者不能窺其門户然有成法可按而知占騐則占書具在然以二十一史觀之或同一灾變而事應各異或灾變甚大而絶無事應非心通造化未足以語此矣
思辨録輯要卷十五 太倉陸世儀撰
治平類
建都之地自古為闗中洛陽近則有北平其餘如汴如金陵地勢偏坦俱不可用三者之中議者以闗中為第一北平次之洛陽為下愚竊謂不然自古建都當以漕貢便利為第一巖險次之北平背倚雄闗東環滄海誠天府之國然漕貢之地元人全仰海運兼取給会通河我朝則専恃会通河一路一旦海波有警河淮路塞京師便成枵腹此不可之大者又其勢偏在東北内阻黄河設邊警卒臨中原阻塞則更無退歩是京師為孤注也闗中沃野千里三面阻險一面東制諸侯地勢之險天下莫與匹然吾以為此霸國非王國據之以取天下則有餘臨之以守天下則不足輓天下粟給闗中率三十鍾而致一石一也自周及漢唐世有戎狄之禍二也有事出走居洛陽則地勢益坦居蜀則險阻難出三也惟洛邑居天下之中地勢適均河漕便利昔周公既作鎬京而猶營都洛邑非僅謂有徳易興無徳易亡也知鎬京之地形勢雖固後必有以貢賦為艱者讀詩之大東小東可知也故欲以洛邑為堂皇以闗中為家當無事則坐鎮洛邑享天下之便安有事則退保闗中據天下之形勢建都之善無過於此自成王不及居洛僅以為朝貢之地幽王失鎬而後平王始建之是猶家當已失而兀坐堂皇其不至衰弱而遽亡者几希此非其地之不善所以居之者未得其道故也
建都長久之策必當如成周之制以洛陽為堂皇闗中為家當至於王畿之地尤當較成周為倍廣北枕太行則可以収胡貉代馬之用西控潼闗夔峽則可以通秦豫徃來之路絶川蜀覬覦之萌南引江淮漢沔則可以盡粟米百物之利制東南上游之勢所當備者惟東北一路誠能彷古封建之意參以賈誼衆建諸侯之法使之棊置星羅人自為守而又於燕雲青徐要害之區各設重鎮統以京師重臣戍以京營鋭卒更練土兵以輔之即有不虞力能自衞况以京師之力西収秦晉川蜀之甲南漕江廣三吳之粟勢又甚便其誰能窺之萬一不支上則入闗次則入蜀可以圖恢復最下則汎舟江南猶可為晉宋六朝之繼所謂狡兎三窟是也况乎有國家者以得民心為第一漕貢便則民心不至遽失周平王漢光武雖處末季而猶享國長久者正謂此也有天下者可不加之意乎
或云子房有言洛陽四面受敵非用武之地此子房就當日時勢言耳是時天下未定羣雄猶有窺伺之念況高帝經營草昧未暇營築京師不若因天地自然之險故以闗中為第一至於天下既定則斷當以洛陽為都易曰王公設險以守其國夫險不必皆天險人力固可設也洛陽即無險若環王畿千里之地皆多築城堡周圍聨絡盜賊亦自不可卒入況乎前江淮而後太行左成臯而右殽函又何可因之險乎故天下未定則當都闗中而經營洛陽天下已定則當都洛陽而經營闗中
洛陽雖無險然一都洛陽設兵控制潼闗夔峽吳会燕雲能令天下皆失其險此所謂大險也
都洛陽有十便居天地之中風雨会隂陽和一也朝貢便利二也以秦蜀吳会為家當進退有據三也所防止東北一面為力易辦四也襄鄧之間多閒田區處耕墾可以處四方輻輳之衆五也背河向洛江漢朝宗中龍靈氣所聚風氣中和歴代帝王聖賢多産於此六也嵗省漕輓之費數十萬可以佐大農金錢七也從來盜賊之亂多起于徐泗多藏于鄖襄今使之屬在畿輔則盜賊不至易熾八也湖廣地饒一嵗再獲京師可常足九也民俗剽悍善鬭可養為兵十也
都洛陽亦忌河患即于荆襄之間亦得但無大都可因耳王畿之制必南際江北抵大行孟門西控潼闗夔峽東連吳会為妙如今省制則地勢太狹不可用
讀禹貢一篇知建都之要全在漕運便利
人欲知地利須是熟看通鑑将古今來許多戰争攻守處一一按圖細閲天下雖大其大形勢所在亦不過數項如秦蜀為首中原為脊東南為尾又如守秦蜀者必以潼闗劍閣夔門為險守東南者必以長江上流荆襄為險此等處俱有古人説過做過只要用心理会其或因事逺遊經過山川險易則又留心審視黙以証吾平日書傳中之所得久之貫通胸中自然有個成局其他瑣碎小利害去處俟身到彼處或按閲圖籍或詢問土人當自知之無庸屑屑也
地利只是險阻二字山為險水為阻秦以一面東制諸侯山為之也長江天限南北水為之也推此以徃可以知地利矣
看地理風水書亦有益於地利之學以其言山水頗有條貫便於記憶也
地勢險夷古今亦有變更不可盡據書傳昔當秦漢時函谷至潼闗八百里其右阻河其左傍山道逺險陿敵來犯闗常在千里之外故曰秦得百二今聞河流漸北中饒平陸寛坦無阻失其險矣天下之古今易勢者豈特一潼闗哉
李悝為魏文侯作盡地力之教以為地方百里提封九萬頃除山澤邑居三分去一為田六百萬畝治田勤謹畝益三斗不勤則損亦如之地方百里之増減輒為粟八十萬石又曰糶甚貴傷民甚賤傷農民傷則流散農傷則國貧其説皆名語非鞅之開阡陌比也但其意主於富國故朱子以之與商鞅同稱耳
亢倉子曰人舎本事末則其産約其産約則輕流徙國家有災患皆生逺志無有居心農則其産稪其産稪則重流散又曰人農則樸樸則易用此皆知本之論有天下者不可不知
只永不起科四字不勞不費為西北足食之本田成而守望相助則四字又為足兵之本但國家須守此勿失民信為急耳
開中軍屯宜互相表裏腹裏莫如開中邊塞莫如軍屯
元時最重區田法詔書數下令民間學種區田民卒不應豈區田不便反不如墁田歟抑小民難與慮始也予嘗仿其意一為之未盡其妙然大約亦可倍収一畝六十六斛榖則未必也
治水只是要識水平法孟子曰禹之治水水之道也又曰水無有不下此便是説水平法治水者得其法雖洪水尚可治況江湖溪澗之水乎
治水不識水平即一溝澮不可治予家庭前地窪毎雨後必瀦水予命老僕開溝通籬外大溝僕固善土功謂予曰籬外地高不可開予不之信強命之已而遇雨外水果大至至戊寅得吳中水利書讀之胸中浩然夏夜雨集坐聴事中觀庭前瀦水状高卑坎坷皆成山川之形覺得自然有個條理處以此知不可無學問也
欲識水平必須有法盖地形高卑在咫尺猶易辨若一里二里以至數十百里非有法何由辨乎武經總要載水平法先為水平池置本處更以一人持度竿照板向彼處照之即可辨高下逓移逓退無逺不可識詳載本書但其圖未詳予嘗與登善兄論正然未若勾股算法為便也
西學有几何用法崇禎厯書中有之盖詳論勾股之法也勾股法九章算中有之然末若西學之精嘉定孫中丞大東更為詳註推演極其精宻惜此書未刊世無從究其學耳
水利與農田相表裏故善治水者以水為利不善治水者以水為害江南澤國而土田日闗以水為利也西北高地而毎受河患以水為害也故善言水利者必言農田
水利只是蓄洩二字高田用蓄水田用洩旱年用蓄水年用洩其所以蓄洩之法只在壩閘知此數語水利之道思過半矣
西北水利不修只壞在運河一事運河地形本難通流瀦水設為無數壩閘勉強闗住常慮水淺不敷運道艱阻故凡北方諸水泉悉引為運河之用民間不得治塘濼為田者為此故也習久不講北人但知水害不知水利其為棄地也多矣西北棄地多不得不取足東南東南竭則西北亦因之以壞建都不講西北水利不修運河不廢民生之病未有已也
河流湍悍自古難治其要訣不過順水之性而已然今人治河比大禹時更難大禹時去洪荒未逺普天多空地不過相地形之高下去下流之壅塞導之入江入海而已今則處處民居田地城郭村落鳯泗又有陵寢皆強河流以就地勢非就地勢以安河流也雖欲順水之性其可得乎賈讓治河三策欲徙冀州之民當水衝者放河北入海正所謂順水之性也然卒格不行豈非徙民為難歟
賈讓謂放河北入海則河定民定千載無患此言非也河流遷徙不常是其本性盖河水一石其泥五斗日流日積河身日高河身高則旁地卑舎高就卑忽然而決自然之理也久之則彼處亦然總是舎高就卑故遷徙不常所謂河流已棄之道千古難復正謂此也豈有千載無患之理乎今之治河者亦惟有循河之舊補苴罅漏多為遥堤以寛束之使不大縱其勢不可遏者則權利害之重輕而徙民以避之如是而已欲其一定而不復決無是理也
会通河全是人力做成使水節節就制而為我用功亦偉矣然當時臣工何不移此心力共成西北水利而顧為此以困東南大巧反為大拙
江淮河漢四大水而河水獨難治者三水清而河水濁三水行於兩山之間皆有拘束河水行於土疎之地而無拘束也是故清者易治濁者難治有拘束者易治無拘束者難治
西北治水其大要在黄河導河入海則西北之水患息矣東南治水其大要在震澤導震澤入海則東南之水患息矣書所謂三江既入震澤底定也
凡諸水之泛溢皆從山水來山水之暴發皆從霪雨來盖雨下諸山水悉入太湖倉卒不能歸海則泛溢田間而為大害治之者不過欲其安流入海而已安流入海大是難事郟亶之説欲同江南七郡同心并力開河築圩置壩建閘必使江高於海浦高於江水由地中節節有制此真治水良法暗合井田溝洫之制
婁江之塞自己卯庚寅已然時張儀部受先毎以為憂舊例三江之開必合蘇松常杭嘉湖六郡議同築舎予與受先商欲於六郡会計申毎畝加升合代太倉漕糧而免太倉一嵗之漕令其開河盖此説行在六郡止毫釐之費而仍収水利之功在太倉雖一時之勞而亦有免漕之樂在朝廷則正賦不損錙銖而已収百年之利計無便此者時受先以余議達州守上請已得允已而中止
開河之法莫詳於耿常熟水利書彼盖撮古人之成法又酌以今人之時冝修水利者按冊而稽舉其成法則思過半矣然其要處全在算土派工算土莫善於徐玄扈先生送上海縣公條例派工莫善於坐圩起夫圩長督工田主給米此亦耿常熟之法而吾友陳確菴試之於蔚邨顧殷重試之於朱涇者也
算土之弊在欺隱丈尺假如河一千丈彼則偽云一千二百丈将此虚河賣與業户名為開河而實不開若十丈為<亶>兩<亶>一樁處處可覆則虚河之弊絶派工之弊在欺隱田畝假如某都田一萬畝只作八千畝其二千畝得業户銀錢則不註冊若竟照魚鱗圖冊實在田數而止令公正算總數不開業户主名則派工之弊絶
開河莫要於算方盖起土方一丈謂之一方該土一千尺古法一置二挑該十五人一日之力即逺近高深少有不齊以此為凖但算之之法必開立方用勾股須善算者方知儒生蒞官目不識算能不為吏書所欺乎海剛峯算田有痴算法令人以灰畫地而數其眼能使盡人皆曉今充此法以算開河土方儒生蒞官可以不下堂而知開河几丈應起土若干也法具下:
先以漆板畫朱紅方界於其上如棊盤格量河應開面若干丈底若干丈深若干丈即數漆板上方界上面若干底若干深若干以界方斜畫之即數得若干土方矣如有竒零丈尺即於方界内更為十小方便知尺數大約算河以一丈為凖則餘可類推其為難段易段亦可由此而推也[附開立方算法先以河面河底丈尺併算而折半之然後以深乘之更以長乘之即得]
凡開河若從平陸施功或地方乾硬處可用牛犁起土以筐車運土殊省功力昔人有於開河處得古犁頭大於尋常之犁數倍乃知昔人用犁起土以四五牛駕之一徃即成一小河也思亦奇矣
量河須用三<亶>二分兩旁之長一定中心之濶用一<亶>非法也至轉灣處便有零餘難以派算